毛泽东的书生意气
332班 徐峰
1925年晚秋,三十二岁的毛泽东来到长沙,重游橘子洲。十多年来在长沙求学读书闹革命的点点滴滴历历如昨,如今即将南下广州主持农民运动讲习所,发动民众打倒军阀,苍茫大地似有主焉,一时感慨万千,写下著名的《沁园春·长沙》。回忆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交友纵论天下的岁月时,毛泽东有着青年人特有的豪迈潇洒:“恰同学少年,风华正茂;书生意气,挥斥方遒。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,粪土当年万户侯。”
毛泽东有很多身份,是革命家、战略家、思想家,但有一个很普通而不平凡的身份:书生。从某种角度看,毛泽东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。
毛泽东一生,书生本色不改
十七岁时,为了能到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,他将日本明治维新时期著名政治活动家西乡隆盛的一首诗略加修改,留诗赠父,走出乡关,其中“孩儿立志出乡关,学不成名誓不还”可见其志之坚。十七岁都要读小学,这样的心态非常人能有。在这所新式学堂,毛泽东既受到了湖湘文化独特的务实精神和实事求是学风的熏陶,又打开了一扇认知中国与世界的全新窗口。十八岁时,毛泽东积极响应辛亥革命,投笔从戎当了几个月新兵。清帝退位后退伍,报考过警察学校、工业学校、政法学校、商业学校,最后都因为不如所愿放弃了。
十九岁时,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省立一中(今长沙一中),却在半年后主动辍学了。为什么这样?因为一中的教学不能满足他。当时的省立图书馆更吸引他,因为可以自由阅读,“就像牛进了菜园,尝到了菜的味道,就拼命地吃一样。”半年里究竟读了多少书,没人知道。二十岁时,毛泽东考入省立第四师范,后随校并入省立第一师范。四年的师范学习,或许是毛泽东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,以至于新中国成立后还对老同学周士钊说:“我没有正式进过大学,也没有到外国留过学,我的知识,我的学问,是在一师打下的基础,一师是所好学校。”
1918年,毛泽东来到北京大学图书馆当管理员,这头湖南牛进了一个更大的菜园,认识了李大钊、陈独秀、胡适、傅斯年、张国焘、邓中夏等人,接触到更多新思潮。结束学历教育后的毛泽东,始终将读书治学作为生活必需,动员组织有志青年赴法勤工俭学,“将欧洲近世文明之‘科学真理’‘人道主义’ 二大要素输入本国。”创办文化书社,想“以最迅速、最简便的方法”向青年推介中外书刊,从而促进“新思想、新文化的产生”。
二十八岁那年,毛泽东参加了中共一大,从此走上职业革命道路。即便如此,他也效仿自己佩服的曾国藩“拼命读书”,马背上、担架上、营帐里、树阴下、田野中,都有他读书的身影。在他看来,越革命越要读书做学问,因为“有了学问,好比站在山上,可以看到很远很多东西。没有学问,如在暗沟里走路,摸索不着,那会苦煞人。”因为这种现实需要,他“饭可以一日不吃,觉可以一日不睡,书不能一日不读。”晚年毛泽东如此总结:“我一生最大的爱好是读书。”
毛泽东一生,书生志向不移
北宋张载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,一直是古代读书人的志向。毛泽东读过私塾,深受湖湘文化经世致用影响。从湘乡东山小学求学时开始,毛泽东就关注这个世界的变化,思考这个民族的命运,探索这个国家的前途。到长沙求学后,成立新民学会,将“改造中国与世界”作为宗旨,自觉以天下为己任。受恩师杨昌济指导,毛泽东阅读包括《船山遗书》《曾国藩家书》《仁学》等在内的湖湘文化代表性著作,并深受影响。他读《船山遗书》,在读书笔记《讲堂录》中记下了王船山“有豪杰而不圣贤者,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”论断并加以发挥;船山学社成立后,他又前往听讲,后来还以船山学社为基础创办了湖南自修大学。他将《曾国藩家书》作为常课,《讲堂录》中记有不少曾国藩的语句,点评历史人物时将曾国藩列为“办事而兼传教之人”,甚至还表示“愚于近人,独服曾文正”。这些湖湘人物及其学说更加坚定了毛泽东的经世致用之志。
组织和参加一些革命活动后,特别是受李大钊、陈独秀影响,毛泽东在诸多的政治理论中,认准了共产主义,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的“一大”,成为中国共产党的缔造者之一。刚过而立之年的毛泽东,“问苍茫大地,谁主沉浮”,改造旧中国的壮志直冲云霄。国共首度合作,他南下广州创办农民运动讲习所,唤醒民众打倒军阀。国共分裂,他清醒指出"枪杆子里出政权“,组织发动秋收起义,拉起一支部队上井冈。
此后,无论怎样的艰难困苦,毛泽东都矢志不渝。哪怕是1929年未被选为红四军前委书记,他也“不似春光,胜似春光,寥廓江天万里霜”。长征路上如此惊险,他也是“奔腾急,万马战犹酣”,“雄关漫道真如铁,而今迈步从头越”。1936年,他率部东渡黄河,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引发豪情壮志,历数秦皇汉武、唐宗宋祖、成吉思汗等雄才伟略的帝王不足后,直言“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”。“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教日月换新天”,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,再到大江大河1949年,毛泽东硬是带领着一群有梦想的人建立了一个崭新的人民共和国。
毛泽东一生,书生本行不丢
追求真理,传承文明,宣传主义,这是毛泽东的书生本行。为此,他做得最多的,也最耗心力的是写文章。南下广州后,他保持着知识分子的清醒,理性分析时局,写下了《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》。农民运动风起云涌,引起一些人的质疑和指责,他深入湘潭、湘乡、衡山、醴陵、长沙五县考察,写下著名的《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》,澄清不实之词,推动农村大革命运动继续发展。在井冈山,战争之余,他思考《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存在》,写下了《井风山的斗争》、《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》等指明方向的文章。卢沟桥事变后,面对全面抗战时局,耳闻目睹国内各种言论观点,他深入思考,写下《论持久战》,精准预测了战争形势,凝聚了党内外共识,增添了必胜信心。
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,他在延安的窑洞里思考哲学问题,写下了《矛盾论》、《实践论》这样的经典哲学著作。新中国成立初期,革故鼎新大变局,如何建立新秩序,他写下《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》、《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》、《论十大关系》等重磅雄文。毛泽东的文章,有时极小,如《红四军司令部布告》、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》、《党委会的工作方法》,但小中见大有乾坤;有时极大,如《反对本本主义》、《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》、《论人民民主专政》,但大中有小力千钧。
毛泽东的文章,大气磅礴,说理透彻,语言生动,独领风骚,堪称大家。革命生涯有多久,他的文章就有多少,只要看看《毛泽东选集》就知道了。他戎马一生,从没拿过枪,却从未放下笔,写诗填词、撰联作赋、演讲报告、写新闻稿、撰写社论,甚至还有编者按语,通过如椽巨笔指挥千军万马,调度国计民生,书写历史长卷,真是“笔走龙蛇惊风雨,白纸黑字写春秋”。有人说,毛泽东是用笔杆子指挥枪杆子,想想真有道理。
毛泽东一生,书生情怀不变
毛泽东是湖湘文化浸润的书生,既有着“改造中国与世界”的革命担当,又有着“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”的诗书气质。刚刚发动秋收起义,战事甚急,他也写下“匡庐一带不停留,要向潇湘直进”。在井冈山带领红军忙着反围剿,他也忙里偷闲看山河大地,将战事与景色融为词句。一条赣江都被他反复写,部队转移广昌路上“赣江风雪迷漫处”,从汀洲向长沙时“赣水那边红一角,偏师借重黄公略”,第二次反围剿胜利时“赣水苍茫闽山碧,横扫千军如卷席”。在毛泽东的眼里,任何困难都不能阻止他指点江山,哪怕是艰苦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也留下不少诗词,面对风险浪急的金沙江都是轻松挥毫“金沙水拍云崖暖,大渡桥横铁索寒。”新中国成立后,毛泽东的诗兴更胜于前。登黄鹤楼时“烟雨莽苍苍,龟蛇锁大江”,登庐山时“云横九派浮黄鹤,浪下三吴起白烟”,游长江时“万里长江横渡,极目楚天舒”,如此等等,不胜枚举。
江山尚且如此多情,故人自然情更深。毛泽东的刻骨之恋、朋友之谊、同志之情,皆化为诗词。在湖南一师读书时,同窗好友易昌陶病逝,他作五古挽歌,“子期竟早亡,牙琴从此绝”,故人情深如斯。好友罗章龙要东渡日本,临别之际,他作七古相赠,“君行吾为发浩歌,鲲鹏击浪从兹始”。为革命四处奔波,与杨开慧聚少离多,相思尽作多情句,离别时“汽笛一声肠已断,从此天涯孤旅”,想念时“堆来枕上愁何状,江海翻波浪”,期待时“重比翼,和云翥”。直到新中国成立后,他还在《蝶恋花·答李淑一》中感慨“我失骄杨君失柳”。对革命战友,毛泽东同样赠以诗词。长征途中,洛甫(张闻天)与人摔跤落败,他写诗调侃“四脚朝天摔得巧,没伤胳膊没伤脑。”对彭德怀,他直言“谁敢横刀立马?惟我彭大将军!”在陕北,面对刚出狱的女作家丁玲,他赠诗“纤笔一支谁与似,三千毛瑟精兵。”无论是柳亚子、郭沫若等文化名流,还是周恩来、罗荣桓、董必武等革命同志,或是周世钊、李达等昔日同窗,甚至国民党抗日将领戴安澜、印尼共产党主席艾地、美国总统尼克松等政治人物,毛泽东都写有诗词。
毛泽东一生,书生意气不减
四十多岁的毛泽东,在陕北黄土高原上,指着自己对一个美国记者说:“谁说我们这里没有创造性的诗人?这里就有。”“自信人生二百年,会当水击三千里”,这是毛泽东在1916年写的诗句。毛泽东就是一个自信的诗人,浪漫而乐观,幽默而豪迈。长征路上,突破敌人封锁线,胜利越过六盘山,他豪情满怀浮想联翩,“今日长缨在手,何时缚住苍龙?”万里长江是黄金水道,也是一道阻隔南北的天堑,毛泽东却想像着“一桥飞架南北,天埑变通途。更立西江石壁,截断巫山云雨,高峡出平湖”,甚至幻想“神女应无恙,当惊世界殊”。听说血吸虫病被制服,他写《送瘟神》,感慨“坐地日行八万里,巡天遥看一千河”,小小虫子引发如此想像,世间有几人?1961年3月,毛泽东在中央工作会议上提出要视察黄河、长江,为此他用诗人般的浪漫想像说:“我很想恢复骑马的制度,不坐火车,不坐汽车,想跑两条线。从黄河的河口沿江而上,到她的发源地,然后跨过喜马拉雅山,沿长江的发源地,顺流而下。”(插入图7)
不过,我觉得更显书生意气的是他的话语。比如,“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”,何等意气风发。三大战役后,卫士给毛泽东梳头时发现长了一根白发,他幽默地说:“打了三大战役,害得我白了一根头发。”重庆谈判期间,有人问他是否有信心战胜蒋介石,他以姓氏作答:“蒋先生的‘蒋’字,乃是将军的‘将’字头上加了一棵草,他不过是一位草头将军而已。我这个‘毛’字,可不是毛手毛脚的毛,而是一个反‘手’,反手即反掌。意思就是代表大多数中国民众意愿和利益的共产党,要战胜代表少数人利益的国民党,易如反掌。”谈笑之间,胜负已分。1972年尼克松访华,中美建交,何等大事。毛泽东却在书房与尼克松会见,并说只谈哲学。当尼克松把话题拉到台湾问题、越南问题等地区局势时,毛泽东当即制止,“这些问题我不感兴趣!”然后指了指周恩来说:“那是他跟你谈的事。“举重若轻,何等潇洒。
早在湖南一师读书时,毛泽东就立奇志,要交奇友、读奇书、创奇事,做一个奇男子。纵观一生及其成就,毛泽东就是一个书生意气的奇男子。
作者简介:徐峰,男,1995届332班毕业生,现为醴陵市陶瓷烟花职业技术学校党委书记、校长,醴陵市文联副主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