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对母校湖南一师有着强烈的眷恋之情。随着现代通讯手段普及,与同学校友的联系越紧,一师情结越浓。
我接受基础教育的时间正好是文革十年,没有学到多少知识。在那样的背景下,父母能让我读高中,已经是非常幸运了。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时,我只报考了中专,还不敢报有名的学校。第一师范在传说中是培训领导干部的学校,招生少,要求高,不敢理直气壮地报。但又不甘心,毕竟自己一直是好学生。我就折中,在三个志愿中,第二志愿报第一师范学校。可能是第一师范优先录取,我得以与拥有光荣传统的革命圣地——名人辈出的湖南一师结缘,自我陶醉了好一阵。后来知道有些精英,只读初中甚至小学就能考上大学,才渐渐冷静下来。
湖南一师拥有得天独厚的政治资源,是少有的对外开放单位。七十年代,看到外宾是非常稀罕的,但我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几批外宾来瞻仰毛主席的母校。有时相向而遇,有时被缓行的参观队伍阻住我们匆忙的脚步。时常能闻到外宾散发的刺鼻气味,不知是香水,还以为世上某些人种是有特殊气味的。
对外开放单位,要求自然要严格些。我们也都十分自觉,约束言行举止,注意礼节。我们的教室在樱花园的楼上,对面有毛主席的自修室、楼下有阅报亭,都是参观景点。有一天上午上课时,一批外宾超出参观线路,闯到了我们教室走廊。他们从窗口伸进相机不停拍照,弄得我们莫名其妙。原来是一个同学将装有开水的搪瓷餐盆放在了课桌上。等他反应过来,不动声色地收起来时,已经被这批违规的外宾抓拍了。餐盆是要放在后面的餐具柜里的。一位同学的疏忽,就可能会在国际上造成不良影响。我们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和爱国情怀就是这样陶冶出来的。
学校的卫生是非常重要的。所有通道、走廊、课室、参观景点每天要用地拖擦干净。此前,我们是不知道拖地这回事的。门窗、栏杆要用干的抹布擦拭。玻璃要擦得一尘不染,看上去像没有玻璃一样。玻璃窗外面的一层百页窗门,最能彰显一师的高雅气质,但要将它一片一片地擦干净,是特别耗功夫的。这些工作基本由学生承担。为毛主席的母校争光,大家都很乐意,很努力。
我们真正体验到学习的紧张,也是从一师开始的。此前上了十年学,没有因为学习紧张过。除了浅显的课本,没有接触过课外读物。现在形势变了,有了优良的学习环境。我们犹如饥饿的羊群闯进了绿油油的菜园,欢欣鼓舞、争先恐后。学习完全不用老师督促,周末也将不少时间用到学习上。老师们对我们十分喜爱,赞赏有加。
我们的发展定位是小学教师,不分科,课程多而杂。同学的兴趣也很广泛,有的爱解理科难题,有的喜欢文学阅读。我的班主任、语文老师何淑娥给我推荐了一套《古代诗歌选》的小册子,共四册。那是我第一次读到古代诗歌,并较系统地了解中国诗歌的发展脉络。我爱不释手,决心把它抄下来。那段时间,有空就抄。时间长了,头慢慢贴近桌面。为防止近视,我用一支报废的油画笔撑在脸上。如此笨拙的办法,对保护视力可能还真起了作用咧。
在一师吃饭,也令我们终身不忘。那时,大家生活都不富裕,能温饱就是幸福。在一师的两年,我们就享受了不愁吃的幸福。特别是1978年暑假前的一个多月,上一届校友提前离校了,全校只有我们这届的99名学生,受到学校的特别优待,每餐都能吃得到荤菜。那时伙食费和粮食指标直接下拨到学校,开集体餐,个人完全不用操心。8人一桌,站着吃饭。每餐三菜一汤,由职工分发到桌上。蒸饭用圆形铝盆,每桌两大盆,由同学轮流用箩筐抬来,分到每一桌。一位同学用筷子或勺子划两条垂直的直径,分成四份,各取一份,便狼吞虎咽起来。菜不用分,大家看菜下饭。有时直径不垂直,也不“涂改”,往往女同学主动取少点的(那时可没有减肥这一说),从来没有因此闹过意见。如果某同学有事,一时赶不上吃饭,同桌就帮他把饭菜留着,而且要留得多一点。最妙的是,同桌的划分是定期变动的,一个班的同学几乎都同桌吃过饭。同学情谊,真是亲如一家!